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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慕容梓君
有一个富翁叫程三，结婚多年无子，后来又纳了一妾，仍然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的，于是他便死了心。但他这人比较死心眼，性情乖戾，没有儿子的事情让他耿耿于怀，谁知他快五十岁的时候，妻子丁氏有了身孕，来年就生了一男孩子。
程三便给儿子起名叫九郎，夫妇两人都非常溺爱孩子。程三是生意人，一年到头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奔波，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督促九郎读书学习，丁氏更是舍不得说孩子半句，因此，九郎只爱天天玩耍，不喜欢读书。
这天深夜，程三的船只停靠在苏州清溪河边，他正在船舱歇息，忽然听见从岸上的茅草屋中传来凄惨的哭喊声，本来不想去看，但这声音一直持续不停，搅和得难以安睡。于是，程三便起身披件衣服来到岸边的茅草屋前。
他站在茅草屋门前细听，院落好像有很多的人，叽叽喳喳，男男女女。明显听到一女子凄惨地诉说着，另外有一女子劝他想开点。听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，才把这家人哀哭的缘由弄清楚了。
原来，这家的一老翁因病去世了，但因家境贫寒，儿媳妇无力买棺木将公公入殓。因为这小媳妇的丈夫也是才去世不久，公公这一去世，家里只剩下年迈的婆婆和年幼的儿子。于是大家就给她出主意，劝她卖身安葬公公，把剩余的钱留给婆婆和儿子。
程三从门缝中看到那孩子的模样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，于是便生了怜悯之心，立即返回船上，从箱子里面取出三百两银子，然后到草屋前敲门，当大家把他让进屋时，这才发现众人都不认识他。
程三便向那哭泣的媳妇解释说道：我和你的公公早年有过交往，也是好朋友。因为我常年在外奔波，几十年都没有来往了，说着就把三百两银子交给那年轻的媳妇，然后又说道：这点钱你先收下吧，明天就去给你的公公置办棺木，尽快让他入土为安。
媳妇便拉着婆婆和小儿子给程三磕头拜谢，并再三询问他的姓名，但程三说已经没有必要，然后他就转身告辞了。他回去歇息了一会儿，就吩咐船工开船走了。
其实，程三为人是有名的吝啬鬼，即使亲兄弟向他借钱，也让写下借据和归还日期，因此，在他还没有儿子的时候，兄弟们都诅咒他这辈子活该没有孩子，看他要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，将来死了能带走不成。
但这件事情上他却很慷慨，也许处于无心，而且他从来都没有向人说起过，包括他的妻子。时间长了，他也就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。
来年，程三做了一大笔生意就回到家中，赚的是盘满钵溢。这时九郎已经八岁了，于是就准备在家好好地督促儿子读书。只因那时候家境不富裕，所以才没有念几年的书。没法跻身读书人之中，更不可能做官，只能应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经商，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遗憾的。如果九郎用功读书，将来参加科举考试，也许能当朝为官呢。
但儿子九郎虽然长得十分俊俏，可生性却非常愚笨，原来程三就为儿子请了个十分博学的老先生，来家给儿子当先生，而且还给先生送了丰厚的礼金。那位先生为此也非常感动，所以教得十分认真且有耐心。
谁知这九郎笨得出奇，先生教他读启蒙读物，一字一句地详细给他讲解，当时他也学得很认真，可第二天重新温习时，九郎便把学的功课都给忘完了，提醒他并让接着念下去，他便瞎念一气。
先生轻轻地责打了他，因为九郎生性胆小，于是就吓得大哭起来，九郎的母亲丁氏听见儿子的哭声，她便在窗外也跟着哭诉道：我们夫妻已经年老体衰，好不容易才有了这儿子，还是请先生手下留情。
先生听了有点生气，说自己只是轻轻责打，让九郎长记性而已，丁氏仍然说道：万一你把他打坏可怎么办？先生这才无奈地放下小木棍。后来程三询问先生儿子的学习的情况，先生便无颜面对，于是第二天就收拾行李离开了。
后来程三又先后聘请了两位先生，最终还是没有办法教好九郎，程三也实在无计可施，只能在闲暇时间，亲自教管儿子读书。
这天夜晚，程三让人备下果品，亲自陪伴儿子读书，但九郎只读了一会，就不停地吃起东西来，而且还哈欠连天。程三便忍不住训斥儿子，九郎又拿起书读了起来，但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，程三装着没有看见，过了一会，九郎却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程三这下可气坏了，就把九郎结结实实地暴打了一顿，并且还怒骂道：我的命咋这么苦，竟然有你这样愚蠢懒惰的儿子，还不如没有儿子呢。于是越骂越生气，就又朝儿子狠狠地抽打了几鞭子。
九郎哭得声嘶力竭，但母亲已经睡了，根本不知道儿子被打，直到儿子抱住他的腿求饶时，父亲才气哼哼地离开书房。
程三回到室内，看妻子睡熟了，所以并没有把他痛打儿子的事情告诉妻子，半夜，丁氏突然从梦中惊醒，发现儿子不在身边，于是就问丈夫：九郎怎么没有过来睡？是你又把他给赶了出去吗？孩子还小呢。
程三仍然怨气未消，他生气地说道：这孩子不仅愚笨，而且还十分不听话，你就不要再娇惯他了。丁氏听了大吃一惊，儿子最害怕一个人睡，于是就急忙点上蜡烛，前往别的房间去寻找儿子。
当她来到书房时，只见九郎正靠着书桌望着灯烛发呆，丁氏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伤处，九郎哼哼唧唧地喊着疼。
但九郎看着母亲，像不认识她似地问道：你是谁？母亲说道：我是你的亲娘呀，你怎么不认识我了，你父亲竟然把你打得不认人了？
九郎迷茫地问道：那我父亲在哪里？母亲说道：他已经回房间去睡了，你不知道吗？母亲看到九郎旁边的鞭子和九郎的伤痕，于是她便气愤地骂道：这老东西，他的心也太狠了，竟然把儿子打得迷糊了起来。
说着，丁氏就小心地把儿子搀扶起来，并安慰儿子说道：你往后想读书就去读，不想读书就不读，你爹再敢打你，我一定会给他拼命，说着就背起儿子回到室内。
九郎看见躺在床上的父亲，他便站到床前细看，呆呆地看了半天又问：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吗？母亲说：是呀，就是他把你打了个半死。谁知九郎却向父亲行了一个礼说道：孩儿只是不读书，父亲为何下这般毒手呢？
这时，家里的仆人也都过来了，看九郎一副怪异的模样，甚是惊讶，大家都怀疑九郎被父亲打傻了。而且这九郎又向在场的仆人和丫鬟都仔细看了一遍，然后又问其姓名，好像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似的。
程三其实他根本就没有睡着，看儿子眼神飘忽不定，他不禁后悔了起来。心中便暗自思忖道：即使儿子再笨不听话，也不至于把儿子打成这样啊，想想恨不能暴打自己一顿，但他表面依旧吊着脸子，而且还教训儿子说道：今天没有把你打死，也算是你命大，你现在装疯卖傻来威胁爹娘吗？
九郎这才低下头说道：不敢，父亲仍然阴着脸子说道：天马上亮了，赶紧去睡吧，往后再不好好地用功读书，我还责打你，九郎便乖乖地上床去睡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九郎就起床了，他自己去洗漱，而且还找错了地方。也不让丫鬟仆人照料自己，呆在没人的地方东瞅瞅西望望。
丁氏看儿子奇怪的模样，她的心都碎了，哭着对丈夫说道：咱们夫妻年过半百才有儿子，你纳的漂亮小妾到现在还没有给你生下一儿半女。
程三生气地说道：当初是你怂恿我纳的妾，这会却说我的不是来了。丁氏说：那谁让你把儿子打得神志不清了，如果九郎被你打死了，程家就不是断后了吗？即使你再纳妾也无济于事。
程三被妻子说得哑口无言，他便独自回到书房去了，坐在书桌前，本想看一下账薄来的，但想到儿子被自己打成了这般模样，他不禁老泪纵横。
过了半个月左右，九郎这才把家的人都认识清楚，最大的变化就是天天去书房认真读书写字，而且字迹端正秀气，程三和妻子这才把心放了下来。
转眼间过了五六年，九郎写的文章思路清晰，凡是他读过的书都是倒背如流，经常和那些博学人士交流学习。父亲暗自也奇怪，并多次问儿子为何学业突然长进，九郎说他也不清楚。
九郎二十一岁的时候中了举人，来年又考中了进士，捷报频传，程三高兴地合不住嘴，为此大户富商都争着把女儿许给九郎。于是九郎娶了一位大家族的女儿叶氏为妻，叶氏也是才貌双全，温柔贤惠，婚后不久便生下两个儿子。
在九郎三十岁的时候，突然被当朝派往安徽某县任县令，正当他携带妻儿去赴任时，忽然生了一场大病，很快病入膏肓，在他临终前对父母说道：孩儿其实并不是九郎，当时九郎已经被打死了，因为他死的冤，阎王为了安抚他，于是就让他投胎到一富裕人家，其实九郎与爹娘根本没有缘分，所以他才早早地走了。
父亲听了便惊诧地问：那你究竟是什么人啊？九郎气喘吁吁地说道：孩儿就是苏州的郭老翁，您还记得那年路过苏州的事情吗？是您给了年轻的媳妇三百两银子，她才把公公给安葬了，我就是她去世的公公。
因此，我非常感激您的大恩大德，所以在阴间不肯轮回，于是我在天地之间飘忽，我打听到您的住处和来历后，正想着如何报答您时，谁知正好九郎也去了阴间。当时我乞求阎王，让九郎复生，我情愿不再轮回，但阎王看了九郎的生死薄后，才知道九郎投错了胎，原本您就没有儿孙命。
我便跪在阎王殿七天七夜，阎王这才让我借尸还魂，悠悠苏醒，还阳重见了天日，此事我一直不敢向爹娘说，害怕吓着了你们二老。现在程家有了二个孙子可继承家业，我便走了也放心了。
程三这才恍然大悟，然后就又伤心地说道：既然孩儿来到了程家，为什么年轻轻地要走了呢？为什么不陪伴我们两口子度过安逸的晚年？
九郎无奈地说道：我也是奉了天帝的命，要去当社神，接我的仪仗队正在家门口等着呢，而且我们的缘分也尽了，说完，他在枕头上磕了个头，闭着眼睛就死了。程老翁夫妇放声大哭，后来为九郎举行了隆重的葬礼。
叶氏之后也没有改嫁，并把孩子精心培养长大，两个孩子也先后考取了功名，程老翁夫妇活到了近百岁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