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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用猫罐头骗了好久,终于,小区里一只流浪大橘注意到了我慷慨的手笔,每天看见我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等待投喂。
所有的流浪猫都有个统一的名字叫“咪咪”。一开始,我也叫得颇为顺口,时间久了,就觉得还是欠缺一点个性。于是,在猫埋头猛吃之际,我试探着叫了一声:“蛋黄派!”
猫一愣:“啥玩意?”
“蛋黄派。”我又一次坚定了自己起名的决心,“以后你就叫蛋黄派了。”
猫呆愣了一会,随即便两眼放光:“你给我起名字了?!”
我被吓了一跳:“是啊,起名字怎么了?”
猫老泪纵横:“给流浪猫起名字就是缔结契约!你得带我回家!”
“我不是我没有.”我慌忙摆手,“你这是碰瓷!”
猫吸吸鼻子开始沉默,正当我长出一口气准备偷偷溜走时,猫气沉丹田,顺势往我面前一翻,大声哭叫起来:“哎呦呦!世风日下人心不古!负心人啊!始乱终弃啊!”
嗓门之大,嗓音之难听,简直前所未闻。
我知道,我摊上事了。我灰溜溜地把猫抱回了家,猫躺在我怀里甚是惬意。推开门,映入眼帘的是狭窄逼仄的屋子和几件老旧的家具。我有点不好意思:“家里条件一般,凑合下吧。”
猫环顾四周,好奇地瞪大眼睛:“看你喂小流浪的都是名牌罐头,不应该啊?”
我讪讪一笑:“苦谁不能苦孩子,穷谁不能穷小猫。”
猫颇为满意,吃饱喝足自己寻个角落睡了。我坐在沙发上给猫挑选各种零食和用品,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,我随手接起。
是妈妈。听筒里传来她的声音:“这个月的生活费怎么还不打给家里?
我皱了皱眉头:“这个月工资还没发,发了就打过去。”
手机里的声音顿时不耐烦起来:“你还能不能行?一年到头不回家也没见你挣几个钱,还不如回来相亲,嫁个好点的婆家,你弟弟快娶媳妇了,到处都要用钱……”
我沉默着挂掉电话。不一会,手机疯狂震动起来。我把手机扔到一旁,红着眼睛躺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我醒来的时候,猫就趴在我脸边上,毛茸茸的尾巴在我鼻子上扫来扫去。我坐起身:“你怎么跑到我身边来了。”
猫舔舔爪子,一本正经地说:“我现在可是你的猫了,做猫要讲猫德,这是你喂我罐头的回报。来,别客气,摸吧!”
我看着猫圆滚滚的屁股,默默伸手把它拨到一边:“心领了。”
猫也不在意,大剌刺往沙发上一瘫:“你为什么要给我起名蛋黄派?蛋黄派是什么?特殊的猫罐头?”
我摇摇头:“蛋黄派是一种人吃的小点心,外面是软软的黄色蛋糕,里面是甜甜的夹心,很好吃。”
猫顿时喜上眉梢:“确实,本喵也颇具姿色,你起名起得不错。”
我不说话,眼圈又红了起来。猫吓了一跳:“这么爱吃吗?那这样吧,今天的猫罐头我不吃了,你拿去买蛋黄派。”
见我沉默不语,猫讷讷地转移话题:“你给我起名蛋黄派,那你叫什么?”
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。
“招娣。”我哭着说。
“我叫招娣。”
我努力不让更多眼泪流出来:“我家里有两个孩子,我和我弟弟。从小家里就更喜欢我弟弟,有什么好东西都只给他。我喜欢蛋黄派,他也喜欢,可是从来都没有我的份。只有他吃不下了,我才可能分上一点。”
我越哭越伤心,鼻涕眼泪一把流下来,猫急得来回踱步,最后一咬牙一跺脚:“别哭了,脸都哭花了,拿我擦擦吧!”
我默默推开猫朝向我的屁股:“心领了。”
我平静了许久才重新拿起手机,解锁屏幕后,一连串的质问与责骂仿佛箭雨般袭来,直楞楞地戳在我心上。
我删除了聊天框。聊天界面顿时重回清净。
可是我的心呢?也可以删除吗?
晚上,我和蛋黄派睡在一起。猫用屁股拱我,我默默把它调转一个方向。猫也不醒,热乎乎的小脸贴着我,睡得分外香甜。
这是我拥有的第一只小猫。从开始工作,我每个月的工资就要打给家里大半,理由无非是“家里供你不容易,要懂得感恩”“弟弟长大了,需要用钱的地方
多”这些我听烂了的话。
我的屋子很小,用的都是前任租客留下来的家具,仅剩的钱只够我勉强度日。繁重的生活压力让我没有梦想,更没有自己的爱好。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。
唯有蛋黄派是真正属于我的。
我决定给蛋黄派更好的生活。我更努力地工作,换了更大的房子,买了许多猫咪玩具和零食。蛋黄派一边劝我不要太辛苦,一边把罐头吃了个溜干净,屁股肉眼可见的又圆了一圈。
取而代之的是我打给家里的钱每个月都在减少。我收到的责难更多,每句话都是那么的阴冷怨毒。蛋黄派看我难过,断定这个小铁块块是个坏东西,经常试图扒到猫砂盆里埋起来,被我及时阻止。
某天,仿佛吸血鬼一样的一家人竟出现在了我家楼下。我又气又急。还没等我说话,妈妈就先开口:“你换住址也不和家里说一声,害得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。”
我勉强咽下心中怒火,让他们在客厅落座。妈妈眯着眼睛打量我的房子:“弄这么大的屋子做啥哦,不如换成小的,剩下钱拿给家里多好。”
爸爸和弟弟在一旁附和。妈妈的眼光落在了蛋黄派身上。她冷笑一声:“养个畜生倒是尽心尽力,也不见对家里人多好。”
我的指甲抠进了肉里:“蛋黄派就是我的家人。”
妈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,岔开了话题,聊了半天,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弟弟的婚事上。她故作和
蔼,语气温和地说:“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,总在外面漂着也不是回事。王姨之前给你介绍了个对象,虽然说二婚,腿有点问题,但是不打紧,人家有钱呐,你嫁过去能拿好大一笔彩礼,你弟弟结婚也就有着落了,一举两得,多好!”
好一个一举两得。我的牙齿几乎咬出血来:“我哪也不去。他长大了就该自己养活自己,我不欠你们
的。”
女人的伪装顿时卸下,她指着我的鼻子怒骂:“家里供你吃喝念书,你一点也不想着感恩!没良心的东西!”
我正想回击。一向好脾气的蛋黄派竟然窜出来站在我面前,浑身的毛都炸开,对着那一家子怒目呲牙。
我刚想把它抱开,爸爸突然起身一巴掌把蛋黄派拍到地上:“哪来的野猫?
浑身的血液冲到我的头顶。二十余年的隐忍和痛苦在一瞬间爆发。我一把掀翻茶几,用几乎撕心裂肺的声音怒吼:“谁敢动我的猫我就和谁拼命!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一分钱,不要命的就来试试!”
所有人都吓呆了。我抄起椅子砸过去,塑料碎玻璃碴子满天飞。那一家子吓得一边骂我有病一边落荒而逃。
我连忙去查看蛋黄派的情况。掀开沙发布,蛋黄派在沙发下和我四目相对。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:“宝宝,你没事吧?妈妈带你去医院!”
蛋黄派稳稳当当地走出来,在我面前正襟危坐,
扬起短短的脖子,一脸骄傲:“我没事。我屁股先着的
地。”
那天,我抱着蛋黄派泪如雨下。
我终于把我心上的伤,一键删除了。
后来,我去了新的城市,与吸血的家人和不堪的过往都断了联系。我改了新的名字,终于不再为其他人的人生而活。
搬家那天,我抱着蛋黄派坐在车上。我望着天边望得出神:“我俩遇见那天,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好天
蛋黄派摇了摇尾巴尖表示同意。
“喂,再叫一次你为我起的名字吧。”它说。
“蛋黄派。”我轻声呼唤。
“这真是我听过的,最好听的名字啊。”